马老太使劲的咽了咽吐沫。
不存在听错和理解错。
因为她在离开国公府前,老寿星还对她说了那么一番话。
那番话,很是意味深长。
老寿星说:
“我是盼望着,在近几日,你就能将你小孙女领到府中来看看我。
让我也见一见那俏生生的丫头。
不过,同为祖母,我知你要思虑的事定有许多,近几日不能来,没关系,我却是不急于这一时的。
你呀,万万不要作难,啊?
过些日,我就要随皇上一起离开,咱们可以来日方长,在京城见。
到那时,你要是去了京城,不见我,可不成。
多与你说话,感觉这园子景致都好,能忆起那一山一石是在哪个年月建造。
到时,我再给你仔细介绍那新府邸的山山水水。
这样的话,等过些年,咱们坐在一起吃茶聊天,宴请宾客来家里,我要是年纪大了,万一想不起那些个景致是怎么一回事时,你还能从旁提醒我,帮我告诉告诉她们。”
此时,车里的马老太抹了把脸,再次认真回顾老寿星的话,额角有些见汗。
强按下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心情,她已经尽量冷静的让大脑运转起来,分析出了那番话的意思。
一,老寿星眼下就想相看她小孙女。
二,如若她没想好行不行,没给领来,没让眼下见,那就在京城见。
见啥呀?其实就是相看。
并且,这话往深了琢磨,更可以理解为,老寿星预定了胖丫。
没见着前,是在提醒她这个当祖母的,不能给小孙女定旁人家的亲事,不,是连相看都不能与旁人相看,是在知会她呢。
三,老寿星想的实在是很远啊,勾勒出往后相处的画面来暗示她。
如若这门亲事真成了,她马老太就是以亲家奶奶的身份出现在国公府。
甚至能以半个主人身份,一介布衣农妇,却可以向朝廷命妇们介绍国公府的花草树木。
要知道,这亲家之间的关系,有的是可以处的很近的,有的不想那样,也可以处的很远的。
而老寿星的意思很明显,宴请宾客时,让她露面伴在左右,就说明想姻亲成了后,关系处的极近。
也算是再次强调:没有门第观念,不存在嫌弃她出现在名门贵妇们面前的情况。
分析出这些,说实在的,这对马老太来讲:诱惑很大啊。
就在这时,马老太感觉马车停顿了一下,掀开车帘探头一看,更是感慨至极。
啧,瞧着没?
只国公府的马车出现,大门就得给打开。
那大门和旁边平民百姓走的角门,差距大着嘞。
犹记得曾经,她的粉头巾被衙役一把扯下,吓的她差些腿软。
来回赶车入城出城,也常常遇到被守门官差呵斥快些通过的情况。
你再看看现在,就因为她坐的是国公府的车,那些衙役一个个屏息静气站两旁恭送她。
车里更是有热茶,一盘新鲜的各色果子,一盘能闲嚼牙的果脯,能歪躺下的锦缎大软垫子,她手都不敢多摸,怕手太糙给划出丝线,车里冒着香气。
而不是她曾经赶牛车,风里来雪里去,老牛还边走边拉屎。
臭?
不是。
香臭倒是不打紧。
主要是需要立即停车,冻的哆嗦乱颤却要忍着冷,将手伸出,将牛粪蛋捡回。
牛粪蛋有大用处,不能白扔。
要不是后头,儿媳们舍得用布给缝了一个牛粪兜,她可能就会一直一路走一路捡。
谁也不知晓,马车里,马老太突然扯起衣袖悄悄地哭了。
别问她为啥要如此,理由太复杂。
有难以置信小孙女好像有一步登天的可能,从此就过上了坐这香喷喷的马车、吃那燕窝的激动。
不像她这个祖母糟心大半生的命运,也不像胖丫的娘钱氏,需要扛锄头和三儿共同白手起家。
女人家最难,这也要会,那也要会,扔掉针线要做饭,煮好饭扯孩子,有的还要干活挣银钱。
村里自从熬奶砖,她作为管理者,真看出来有的那女人比男人还能为挣钱拼命。
就这,还有那不知足的婆母会骂,你看看你不如谁家谁家的媳妇能干。
她也是做婆母的,她本就不是个省油的灯,就够刁钻的了,那有的居然都能让她听不去耳。
而小孙女要是真能“上天”,就不存在这些情况。
贫贱夫妻百事哀。
孙女压根不用哀,啥都有,现成的,那才是女人家最盼着的坐地享福。
马老太哭,也为宋福生。
她很现实地琢磨:
三儿你虽然没生儿子,但是胖丫这一个要是嫁好了,真是太顶用。
比别人家好些小子捆在一起还借力。
全家借力。
你终于啊,有个人能帮衬了,而不是被拖累。
不用一个人去争去搏,你能有个靠山,不用再像曾经逃荒过武泉县被人难为的危机时,只会选择鱼死网破。
在马老太心里,咱老百姓要是真被当官的难为,可不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,只剩那一条以命去搏为自己做主的路。
也有虚荣。
此时,满满的虚荣心作祟,让马老太想象未来美好画面就想笑着哭。
一人得道鸡犬升天,这话听着不好听,可也别说那酸话,实际上当“鸡犬”美得很,当鸡犬是要看命的。
要是小孙女成了什么什么夫人,她可是夫人的奶奶。
她那可真是和公主殿下没事就能唠嗑,公主哇,她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人,竟有那一日。
她们老宋家的后代,不夸张的讲,甚至能借光几代人,从此出现一位了不得的“胖丫姑奶奶。”
你说,就冲这点,谁能不飘?得亏不是走路回村,要不然只寻思这些就脚底没根儿。
而更让马老太说不清到底是不是喜极而泣的缘由,那就是以上种种喜滋滋里,掺杂着大量的心焦。
如若她不是真心疼爱小孙女,她只需要考虑“孙女搭梯子登上天”即可。
可是,胖丫是她三儿的独苗,她掌心很疼爱的宝。
本来觉得嫁人还远着,但是眼下忽然有人提及,马老太在脑海里假想了番,胖丫拜别她出门子那一幕,眼泪就控不住掉落,舍不得。
更何况她很是茫然孙女“上了天”后,在那天上能过的是啥日子。
真能过得好吗?别她们这些“鸡犬”借光过的不错,小孙女一人倒遭了罪。
她虽然不识几个字,却是懂得:在地上有当草民的自由,去了“天上”,那里有许多规矩要守。
马老太急忙用衣袖擦擦眼泪。
你说速度咋这么快呢,就这么东想西想,到地方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