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节(1 / 2)

美人甄弗 绿意生凉 2591 字 1天前

除了别后思念,嫂嫂最担心的便是卫畴又会将我随便嫁给个什么人。

“阿洛,你别怕!若是这次,他要再把你当个棋子送来送去,嫂嫂就带着你离开这里,咱们又不是没地儿可去,还有个世外桃源等着咱们呢!”

“上一回,嫂嫂没能护得了你,这一次,再不会了。这三年来,嫂嫂每日都勤加习武,就是千军万马拦在面前,嫂嫂也能带你闯出去。”

我抱住嫂嫂,心中温暖无比,还是女子间的情意更暖人心肺、历久弥新,远胜男女间的情爱那般恼人。便是我此生再也找不到良人相待,有嫂嫂这样一个好姐姐疼我,也就够了。

卫畴搬到邺城后,不愿劳民伤财,重建府邸,直接将原先的程府换了块牌匾,改成了他的丞相府。

因有一桩大喜事,乔迁新居当日,卫畴大宴帐下臣僚,为了款待新近归降的此地望族——清河崔氏,这场酒宴无比隆重。

但再隆重,也和我们这些女眷没有丝毫关系,因并非家宴,我们自是不能去的。姨母另在后院设了几席酒宴,宴请合府女眷。

我本打算陪在嫂嫂身边,随意用些菜肴,等宴饮一结束,便安静地退去。谁想,刚开宴不久,卫珠忽然凑了过来,硬要我陪着她去更衣,刚一走到姨母看不到的地方,她便拉着我往前厅飞奔而去。

“珠儿妹妹,你这是作甚?到底要带我到何处?”我被她拽着袖子,急切间挣脱不得。

“咱们去前厅看爹爹他们宴饮如何?他们那边的酒宴肯定要比咱们这边热闹。”卫珠笑嘻嘻道。

“非礼勿视,我可不想去凑什么热闹。”我拒绝道。

趁她说话分神,终于将袖子从她手中抽了回来,转身便往回走。

卫珠在我身后叫道:“今儿下午,我六哥又去跟爹爹说,要把表姊娶回来给我当嫂子呢!”

我脚步一滞。

卫玟是和卫畴一道抵达邺城的,可是这两个多月来,我却只见了他一面,便是卫畴见我这个外甥女那次。

当着他父亲的面,他脱口便是一句,“表姊,我好想你,一日不见,如三秋兮!”

然后就被他爹卫畴找了个由头给辇了出去。

此后,他日日都来我的院门外徘徊,想要见我,却连院门都进不去,只得夜夜在院外弹琴。

并不是我不愿见他,而是卫畴派人守在我的院门之外,说我要为亡夫守丧,不许任何人来扰我清静。

卫珠抱怨道:“爹爹也真是奇怪,为何要把表姊关起来守丧,什么人都不给见,若非这次宴饮,连我都见不到表姊。”

她绕到我面前,看着我认真道:“表姊可知,就是因为总是见不到表姊,这两个月以来,六哥已经跟爹爹求了不下十次,说要娶你为妻。”

我心头有些沉重。当年子文说要娶我,我只当是他少年心性,一时冲动,好帮我有个正大光明的理由不用入宫。

不想三年过去了,当年的危机早已解除,此时我已不用再担心被天子表兄接入宫闱,他却仍是心心念念着要娶我。

我不由苦笑道:“那珠儿可愿我做你六哥的妻子,做你的嫂嫂?”

“我能有什么不愿意的。”卫珠答的满不在乎。

“你是我表姊,你来做我嫂嫂,总比旁的不相干的女子要好。倒是阿娘有些奇怪,竟似不想要表姊做她的儿媳。”

“六哥跟她求了好多次,她都不肯答应,只说六哥的亲事她做不了住,又不肯松口去替六哥跟爹爹说项。所以六哥只好自己不住的去求爹爹,却都被爹爹以他年纪还小,尚未加冠为由给拒绝了。”

“不过,许是六哥屡拒屡求,求得次数多了,爹爹被他这份儿心性所打动,今儿居然答应了他。”卫珠笑看着我道。

我心头一紧,“你说什么?丞相……他竟答应了子文所请吗?”

“那倒也没有,不过也差不多了。爹爹当时说会如六哥所愿,既然这么想娶新妇,就给他定下一门亲事,还说也给三哥选定了新妇人选,会在今晚宴饮之时一道公之于众。”

卫珠朝我眨眨眼,“表姊,我可把什么都告诉你了。现下,你就不好奇我爹爹会如何将这桩喜事公之于众,你就不想亲自过去看看吗?”

我终于抵受不住心中好奇,跟在卫珠身后,同她一道悄悄去了卫畴大宴宾客的前厅,躲在帐幔之后。

白色帐幔上隐隐传来一股若有还无的氤氲香气,似是檀香和苏合香混在一起的味道。

我莫名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,似是在哪里闻到过,似乎在许久之前,又好似就在昨日,我亦曾躲在这氤氲着香气的帐幔之后,看向厅堂觥筹交错的众人,一颗心怦怦乱跳,等待着卫畴快些说出他为两个儿子所定下的亲事,尤其是他将何人许给了卫恒。

那种熟悉的心慌眩晕感又来了。如前几次一样,我眼前一黑,脑内响起一把洪亮的嗓音。

“听闻崔公有一爱女,年方及笄,老夫欲为吾儿求为佳妇,不知崔公允否?”

那是卫畴的声音,他是为他的哪个儿子在跟清河崔氏求婚?

为何这婚期转瞬即至。

一位身披嫁衣的新妇端坐于红烛之下,卫恒缓缓伸出手去,取过她手中遮面的大红团扇……

团扇后的美人饮下匏瓜中的合卺酒,冲我嫣然一笑,一缕血色忽然从她唇畔汹涌漫出,大红的嫁衣瞬间化为裹尸白布,巧笑倩兮的新妇已成棺中干瘪的女尸……

如我曾在梦中见过的一样,糟糠塞口,乱发覆面,瞧着凄惨无比。更可怕的是,这一次她的身边竟多了三具同样干瘪可怖的小小尸身……

所有的幻象忽如清烟,消散一空,我却没能像前两次那样缓缓睁开双眼,似是灵魂出窍,反被拘入某个暗黑无边的深渊之中。

那具白布裹着的女尸就躺在我身下,她蓬乱的长发紧贴着我的面颊。

我惊惧莫名,想要放声尖叫,想要快快逃离,却动不得、喊不得,因为——

我就是那具阴冷的尸体,被弃置于这冰冷的石棺之中,困守千年,不得往生。只有一缕缥缈又诡异的歌声飘荡在我身周。

那歌声似是数万人放声而歌,却又细成一线、缥缈空灵,我隐约听得“重挽天道”四个字,忽然身子被人猛地一拽,三魂七魄就此归位,重回人间。

缓缓睁开眼睛,我仍立在那处帐幔之后,眼前仍旧是觥筹交错、宾主尽欢的热闹景象。卫畴正举着酒爵向一个峨冠博带、面容清矍的长须老者点头致意。

我心神恍惚地看着眼前这一切,一时不知今兮何兮。似乎方才灵魂出窍,身陷无边深渊只是我的错觉。我不过是一时头晕,眨了下眼,周遭一切如常,我亦当是一切如常。

可是很快,我就知道,那并不是我的错觉。